作
者：燕一茈
责任编辑：龚蓉梅
妈妈，你看，花开了。
什么花呀？
好大好大的花，好红好红的花。
开在哪里呀？
在楼下，好多呀，这么多……
三岁小孩儿站在阳台上低头往外看，纱裙的裙摆挡住了她光着的小脚丫，温和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与她的笑容融在一起，瞬间温暖到了我。我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瞧，那在严冬脱光了树叶的木棉树缀满了花，一朵一朵硕大的厚实的花，挨挨挤挤地挂在枝头，那无遮无拦的红把饱满的花瓣高高地托举。心想这花要是在春节时开就好了，可少挂多少灯笼呀。
走，拾花瓣去咯！我对着丫头喊。
小丫头立马拿来我买给她的小花篮，迫不及待地穿鞋、按电梯。
“啪”，木棉树时不时摔下一朵花来，花是整朵整朵随花托落的，颇有决绝的味道，也见风骨。树下落英缤纷，花不褪色、不萎靡，和在枝头时无异。树下已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在捡了，我的小丫头兴奋地大喊大叫，她穿着长长的公主裙，上身配红色的外套，扎着两根冲天辫，在树下活蹦乱跳，真像一朵行走的木棉花，那样可爱，充满灵气。
“这一朵，这一朵，还有一朵……这么这么多花，我要带回家。”她只拾没有摔坏的，完整的花，那些摔断了花瓣的，有些残缺的，她是不肯捡的。妇人们看着她可爱，遇见整朵的花都舍不得捡，留给她。妇人们停下听她说话，看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放进篮子里，看她笑得天真无邪。春，就立住了。
“奶奶，这朵花花断了，不可以捡哦。”小丫头会主动和妇人搭话。
“没关系的哟，奶奶是捡来煲汤的，断了也可以。”
“煲汤干吗呀？”
“祛湿喔。”
“祛湿是什么意思呀？告诉我行不行？”
妇人笑而不语，估计不知道如何和一个小孩儿解释。
药典记载，木棉花味甘、淡，性凉，归脾、肝、大肠经，清热，利湿，解*，止血……广东人爱煲汤，木棉花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在花树下拾花瓣是多么诗意的一件事，却也能拾出人间烟火来。
在我初中校园也种有两棵木棉树，树干有刺，见花不见叶，一树火红。绿色的草地，湛蓝的天空，木棉花就美得无法无天了。那时候的班主任教我们英语，很抱歉我已经不记得她姓。她看着教室窗外那树喜人的花对我们说，这一树花开得旺，是个好兆头，你们中考会考很好的。我看着台上的她轻声笑，我们都知道，校园的木棉树每年都开得特别好。
木棉花祛湿可煲汤还好喝这件事似乎人尽皆知。英语老师有时候也捡落花煲汤，我们路过花下遇见好看的，也会捡起来放在花圃的上等她来取，免得被同学们不小心踩了去。
记得有个同学写英语作文，说英语老师长得好看，35岁左右，头发长长的，对我们很严厉……她站在讲台上很难过地问：“我看起来真的这么老吗？”那年她才26岁，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时间是如此之快，一晃，我们也已35岁了，我已经不记得老师的课讲得好不好，不记得她和我说过什么大道理，也不记得她具体的样子。但是我还记得她穿着素色长裙在花下捡木棉花时的恬静与温柔。
在我们那儿，还有一种随处可见的花：美丽异木棉。人称“美人树”，树干直立，主干有突刺，树冠层呈伞形，叶色青翠。
冬天，在路边，在湖畔，在公园……美丽异木棉就会陆续开出灿烂的花朵，远远望去，一树的粉红，显得格外生机勃勃，把槎城装扮得如诗如画。
美丽异木棉的花是单薄柔弱的，就那一树的香也是单薄柔弱的。它常常轻巧地掬一枚完整的水月，把一冬的心事在阳光下晾晒，化成春水潺湲……
我从木棉想到美丽异木棉，是因为它们实在太像了。一样的躯干，躯干上长一样的突刺，一样的见花不见叶，一样的一树一树花开……我总觉得它们应该是夫妻树，木棉阳光、热烈、铁骨铮铮，有男性的阳刚之气；美丽异木棉阴柔、温和、千娇百媚，有女性的柔美之姿。而木棉更是有绅士风度，让美丽异木棉先开，冬尽了，花谢了，自己才攒出头来。颇有夫唱妇随，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默契。或许它们上辈子就是夫妻，这辈子寻找彼此的记忆追寻而来，你若为人我也为人，你若成树，我便与你一起扎根尘土。席慕蓉那首诗仿佛就在写它们：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又一朵大红色木棉从高枝上狠狠地摔落在地，发出声响，小丫头隔得近，没有反应过来，仰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妈妈，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众人笑。“这是花儿来找你啦。”小丫头笑。
妈妈，这是什么花呀？
木棉花。
奇怪了，木棉为什么会开花？
为了开给你看呀，好看吗？
好看，我还要看……
于是我们站在阳光下，静静地看花……
丨审核：杨月
丨复核：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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