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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2/26 20:06:00

苏东坡在海南留下了无数的古迹和名句,但使我更感兴趣的是一座与他有关的小园。金粟庵、浮粟泉、洗心轩、仙人洞、东坡书院……这个毗邻五公祠的小小园林之地,因为苏东坡来去海南作为驿站而著称。

文/王道北京晚报

宋元符三年()六月二十日夜,苏东坡从海南金粟庵返回内陆时,一次离别,便成为诀别。一年后,苏东坡在常州病逝。应该说,这个位于琼州东部的小小驿站,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是注定要写进苏东坡最后生命历程之中的。

苏东坡所凿之浮粟泉

到海口找琼园不易,找五公祠却很容易。

五公祠位于山坡之下一处开阔之地,可见当初选址颇为用心,其中自然是考虑到了园林之水的因素。

一堵高高的大红墙,完全遮住了园内风景,使人错觉是进入了北京皇家禁地。

赤红的墙体上已经出现缝隙,那是被水长期洇开的结果。在缝隙处则钻出了青绿的枝条,是热带一种细叶植物,显得格外具有生命力。一枝鲜红的月季花越过红墙之上覆盖的金色琉璃瓦伸出了园外,俨然出逃的架势,很是惹眼。

购票,旺季20元。五公祠与琼园实际上是一体的,一票通。从售票处走几步就来到园门前,门头上镌刻的“琼园”二字苍古而清晰,字体端庄、遒劲。题写时间是“中华民国廿七年五月”,题写人为“昌江县郭如瑄”。郭如瑄曾于年在此前县长朱为潮造园的基础上对此处文化古迹进行修复。

“琼园”砖雕字额被嵌在月洞门之上,整面墙沿着月洞门向两面展开。月洞门正对着一面湖水,湖中有岛、桥、树,迂回婉转。湖中正在施工,水浅鱼跃,有人在趁机捉鱼,大大小小,新鲜活泼,引来不少人看热闹。湖对岸是现代化的街市,新式的建筑正在拔地而起。

我查了一下方位,五公祠位于琼山区核心位置,与海口博物馆相邻,它依踞在美丽的美舍河腹部,安全而惬意。美舍河通江达海,水流丰沛,因此,五公祠的水显然是新鲜的活水。

进入园内,即看到三口大小不一的井水排列着,井畔围着低低的石条,墙上悬牌标示“海南第一泉”。海南因为海而辽阔,因为水而通达,为何独独这一眼泉如此重要,能够排名“第一”?

显然这眼泉水来头不小。他的主人即当年被贬到儋州的苏东坡。

“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古真吾乡”。苏东坡对于海南的感情可谓亲切又复杂,温馨又哀愁。苏东坡来的时候是北宋绍圣四年(),距我到达此地已去年。

琼园内的浮粟泉

根据《琼州府志》记载,苏东坡在此地“指凿双泉”,但现在只剩下了一眼浮粟泉。苏东坡当年携三子苏过继续南下,曾在此地金粟庵借住十余天,加上三年后返回内陆时路过又暂住的时日,总共也不过二十天的样子。悠悠千年风雨,历经朝代更迭,人们却并没有忽略了这位失意的诗人与此地的关联。

水。是水把古今的时空连接在了一起。

水真是一个千百年来最好的历史载体,比文字要自然和生动。我蹲下身去触摸了泉水,凉凉的,在闷热的热带海洋气候中使人感受着清醒。海南地方志记载,苏东坡指凿的双泉,其味甘美,水源旺盛,水面常浮小泡,类似粟粒,因此后人题名“浮粟泉”。

遥想当年,苏东坡在此凿泉,不可能单纯为了饮水,或许只是应当地人邀请以一个小小痕迹作为留念。至于泉水浮出小泡,可能与当地的地质、气候、水源等有所关联。粟(或许当时有金粟庵的缘故)在字面上所讲,也不过就是普通的谷物,以此借喻苏东坡被流放此海上小城可谓恰当。后人一代代延续着对这泉水的深层次解读,乃至升华感受,应该说都是出于对苏东坡这样一位才子、一位哲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爱护。

时任琼州郡守的陆公在饮用浮粟泉水之后,感受甘甜,便在泉眼附近山坡筑一亭,常与人在亭下品茗,相互对谈的当然少不了苏东坡的故事。

当多个单调的日子过去之后,苏东坡于炎热的六月遇赦北返,再次途经金粟庵借住。陆公即邀苏东坡为亭命名并赋诗。苏东坡信手写下了《泂酌亭诗并叙》,诗文也无意中揭开了泉水背后的秘密。

留诗金粟庵

“琼山郡东,众泉觱发,然皆冽而不食。丁丑岁六月,予南迁过琼,得双泉之甘于城东北隅,以告其人。自是汲者常满,泉相去咫尺而味异。庚辰岁六月十七日,迁于合浦,复过之。太守承议郎陆公求泉上之亭名与诗,名之曰泂酌。”

这就是苏东坡有关偶得双泉的自述。没有泉名,没有关乎民生、雅集的渊源,只是说两泉距离很近,且味道相异,使人称奇。当地太守求取亭名,苏东坡随口而来“泂酌”,典出《诗经》之《大雅》。因此苏东坡的诗也有大雅之韵:“泂酌彼两泉,挹彼注兹。一瓶之中,有渑有淄。以瀹以烹,众喊莫齐。自江徂海,浩然无私。岂弟君子,江海是仪。既味我泉,亦哜我诗。”

苏东坡身处僻地,仍心怀斯文。说他心里念念不忘的是中原大地也是事实。只是,此时此地,他的心境早已开阔,水与水之间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不同?江河湖海,说到底都应该是同一源头,正如君子的修养品德,到了一定程度都是相同的淡然、平和。

因为苏东坡的缘故,这一块山壑池水便一代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明代时泂酌亭被毁,到了清代乾隆年间,琼州学使翁方纲在原址重建,延至同治八年,郡守戴肇辰又整修该亭。现在呈现在人们视线之中的泂酌亭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形制和意蕴。

在浮粟泉眼周围的石壁上,陆续留下了多处题跋,其中不乏名手、绝句。清乾隆五十八年六月,琼州郡守叶汝兰题书“浮粟泉”三字,清代金石名家汪厚(又写作垢)篆书对联“粟飞藻思,云散清钤”在后。一楷一篆,一朴一古,相得益彰。后来有人在“浮粟泉”匾下增刻“神龙”两字,此书碑于“文革”中被毁。我在日本人于年出版的杂志中曾看到琼园的多幅照片,其中一幅的浮粟泉场景,在“浮粟泉”三字下即有碑刻大字“神龙”,草书潇洒,颇有神韵。

从浮粟泉的现状来看,它不再是一口泉眼,而是三井相连,从高处向低处排列,依次看是中、大、小。据说最上面的井口为泉眼,中间是过滤池,下方才是取水口。泉眼历经九百多年,却一直不溢不竭,堪称活水。据说每当遇到大旱,当地官员总会前来泉边祈雨。只是泉水延续到今天的旅游时代,即有人附会说跺跺脚水面生出白色泡泡,即是财源滚滚。由此我更倾向此泉最初命名是朴实的“浮粟”,而非什么世俗的“金粟”。由此我又想到,今天的人们在崇尚苏东坡时,到底又在崇尚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呢?

“泄尽先天秘,再修来世身。若思逢故友,二姓草头人。”苏东坡被贬到遥远的海南时,历经波折来到琼州金粟庵借住,无意中留下了这首诗。

花甲之年,身体又弱,气候不适,东坡居士的心情可想而知。一个人在内地做官做得好好的,突然被丢到了天涯海角来,身家不幸诗兴浓,苏东坡在海南诗兴大发也是必然的。只是这首诗却是到了明代万历年间被当地郡守翁汝遇偶然发现的。翁汝遇前来祈雨于金粟庵,饮东坡遗两泉之水,清冽甘甜,便重建甘泉亭,施工时掘得地砖一块,上刻着这首苏东坡的佚诗,旁附注“东坡行书”。

当地出版的资料册《五公诗词选》对此诗解读说,苏东坡初来琼州,居住在金粟庵,感受人事冷冽,环境生疏,生活困难,佛家思想抬头,想到可能会死在海南,于是就手作此诗埋在当地,希望后人能够了解他的这一遭遇。有人认为此诗很有可能是苏过刻砖留下的。苏过为苏东坡三子,又称苏小坡,文气了得,而立之年之前几乎都伴随父亲左右,因此思想上很近东坡。

清代金石学家翁方纲的《复初斋诗集》里载文《浮粟泉并序》记,苏文忠泂酌亭诗引双泉在城东北隅,说初无“浮粟”之说。《广东通志》载:“琼有三泉,城东北者曰双泉,一甘一咸曰泂酌。其在北郭者曰粟泉,泉底多银沙星,时时浮出粟米,啖之香美,子瞻名粟泉,始以粟泉为苏所名。”《琼州志》云:“双泉在城东北隅,久堙,邱文庄有双泉湮没不可见之叹。”

由此可知,有关此地是双泉还是单泉一直是有争议的。还有个说法是苏东坡在此地时,“有双龙白如玉,常出现……”总之,这些真真假假的传说更是为此地增添了神秘。

担任琼州知府的翁方纲对此泉兴趣大好,曾赋诗赞曰:“石泉常照金粟身,饮泉鉴面公所云。此泉名粟乃真粟,细茎玉粒蒸*云。壬公丁女本隐语,況以江海喻使君。树胁诗还惠洪记,古砖字漫翁守闻。人言浮粟即泂酌,拓碑就我辨伪真。嗟我岂识公笔法,但掬雪乳看沙纹。”

乾隆二十九年,翁方纲将泂酌亭迁建在浮粟泉右首,并补题“泂酌亭”三字匾额,同时还将苏东坡像刻在浮粟泉之上。据说翁方纲藏有李公麟所绘苏东坡像,还年年在苏东坡生日时为坡仙过寿。

翁方纲在苏东坡像旁题云:“公五十六岁像。公自惠谪琼惠,人写于白鹤新居。琼守贾棠得之,摹上石。”同期,翁方纲还有题诗,最后四句为:“念念尘尘各成劫,万古物息吹蠛蠓。石泉流照起金粟,海气挟雨来长松。”

苏东坡人生中一个并不重要的驿站,却在此后引起几代人的关照和纪念,直到身处于清末和民初大变局之际的朱为潮还在继续重整浮粟泉,并营建琼园意境,从而为此风雅之地留下一处独有意蕴的小小林泉。

此地能开眼界

在苏东坡去世后的八百多年后,一位湖南籍的中学教师田曙岚因为爱好旅游,索性辞职骑游。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周游海南岛,出版过一本《海南岛旅行记》曾畅销一时。

田曙岚于年12月13日来到了苏公祠和五公祠。他到此或许是慕名而来拜谒苏东坡胜迹:“著名胜迹之苏公祠及五公祠,距府城约一里许,未至祠前约二十武,道左有浮粟泉,泉水甘洌;周瓮以石。既至祠前,祠额颜日:‘苏公祠’,因拾级入门,门内屏风上有横匾一,上书‘南溟奇甸’四字,盖语出明太祖而为近人赵藩所书者,由屏风旁门人,视线直指二楹,楹上有联云:‘此地能开眼界,何人可配眉山’。继见厅堂楹柱,复有数联颇蕴藉;其一云:‘五指未开山,可惜长公非久宦;寸心原似水,屡尝浮票亦前缘’。又一云:读公书近四十年,追溯宗盟,源远浑忘流派别;离乡约二千里,仰瞻遗像,风微弥觉感人深。”

根据田曙岚的记载,当时苏公祠大厅内有苏东坡的石刻遗像三种,都是栩栩如生的,潇洒出尘。并有苏东坡的几首诗词铭刻在壁,其中有词最为难忘:“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休苦劳神;似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背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诗词下署“东坡居士书”。田曙岚感慨道:“余读竟,为之神注者片刻;于此益想见东坡之为人,不觉有超世出尘之想。”

距离田曙岚到此后的八十多年后,当我来到琼园时,园内部分景观正在维修之中,于破败之中仍蕴藏着复兴的希望。

环顾整座园子可以看出,整座园林处于五公祠的东部,自南向北呈长方形结构,北高南低,北部有山势,南部有泉水。进入月洞门后可见园内热带植物葱郁,四时花开,扑面而来一股南海的热风。

紧靠园门处是一棵龙眼树,树干沧桑,枝叶繁茂。泉眼之上有高高挺拔的椰子树,迎风招展,颇像是一面面绿色的旗帜。如果选择从西部而上,则会看到康熙时的石碑,字迹模糊不清。再往上走则是粟泉亭,此亭为六角形,四周有墙壁,开有拱门和拱形窗户,并带围廊,以彩色琉璃瓦覆之,是南国的颜色。

再往上走是一座小小规模的假山。年田曙岚来此记录:“洗心轩之后有游仙洞。洞非出自天然,而系由人工以石块及三合土构成者;颇具匠心。”

我在此看到,假山垒石多为海南特产火山石,大小不一,形如蜂窝,整座假山看上去像是海底经历火焚后的珊瑚丛林。说实话,假山并无什么山势可言,但山石之上生成的青绿苔藓和扎根石缝里菩提树却是生意盎然,使假山更富有天然意蕴。

假山北部留有一小小门洞,且以石砌有屏风状,山洞上有书法镌刻“游仙洞”,因历经风化,已看不出题书人名字。据说当地有道士忽生灵感,梦见海龟,说可以得道云云。道士不解。于是慕名前来拜访苏东坡。苏东坡也不吝啬分享体会,说琼州地形似神龟,郡城琼山是龟首。道士顿悟。于是在此苦苦修行,最终得道成仙。

继续向上正中部位步行,可见龙王庙建筑,主殿不大,却也是阔气开朗,歇山顶,屋脊上缀有祥云朵朵,两头龙吻也是秀气。殿前有矮脚香炉,憨态可爱。龙王庙石碑坐于石龟之上,碑上字迹清晰,可以看出“乾隆五十八年岁次癸丑六月朔六日重建“字样。不少人在此系上许愿牌,祈福许愿,祝福平安。

龙王庙往下则是一座小型建筑,即洗心轩。根据地方史料称,“洗心轩前身是洗心亭,清乾隆五十八年()知府叶汝兰改建,是一座长方形的敞轩,面积平方米。”我看到,大堂廊下立柱之上有一副楹联:“一水可曾将耳染,纤尘绝无上心来”,这是朱为潮的文笔。有人把“洗心轩”解释为*治上的清明自警,洁身自好和善待地方。在“琼崖道”朱为潮之前已经连续更换了七任官员,他们身处新旧时代,左右摇摆也就不稀奇了。朱为潮可谓是临危受命,到此后首先是安置民生,兴办教育,同时兼顾文化的复兴。这是一位读书人的自觉使命。

琼园内的龙王庙屋顶

使人意外的是,此前的朱为潮并没有考中科举,甚至一度在辛亥革命后隐居南海乡间。民国肇始后,他受邀去北京参加袁世凯*府的议会,回乡不久被任命为琼崖道。应该说朱为潮遵循的还是读书人的道理,从地方文化着手,逐渐厘清民生脉络。

据说朱为潮在主持修造琼园时,正值盛夏正午,在与同僚争执方案时,他掬水浮粟泉,于清凉之际顿生灵感,琼园的规划就此定格。

朱为潮要重修的不只是一个琼园,还有包含着琼园的五公祠。在重重困难之下,朱为潮“邀集官绅商学倡捐巨资,并酌拨公款”解决经费问题。他精心为琼园每一处景观命名,并亲自题写名称。现在琼园内保留的唯一一处朱为潮手迹,即琼园内“济泉”碑刻。“济泉”二字,草书遒劲而飞扬,足见书法功底和书人想象力。碑文题记:“民国四年重修五公祠,拓开祠路,无意中得此泉,与浮粟泉天然相对,淄渑交漓,因名‘济泉’”。落款“白州朱济丞题”,“济丞”是朱为潮的字。

“洗心轩”正在维修,我未能进入。堂前小广场上散落有莲花经幢、石碑和一口石钟。这口石钟使我想到了一个与苏东坡有关的地方,鄱阳湖石钟山,位于湖口县鄱阳湖出口处。此地因山石多隙,水石相搏,击出如钟鸣之声而得名。苏东坡曾夜泊山下,并撰写闻名天下的《石钟山记》。

继续往南走,一面廊墙巧妙隔开了琼园与苏公祠,廊为碑廊,因为施工碑刻皆被掩护。但庭院中花木正盛,鸡蛋花、木棉花、凤凰木点缀着琼园疏朗的空间。一棵菠萝蜜树上结着几个冬瓜大的果实,诱人而喜人。整个庭院规划从容,来往的游人可以随时坐在树下乘凉歇息。

靠西南角是东坡书院,四字题额端庄斯文,据说苏东坡曾在此读书,元代时设“东坡书院”,明万历四十五年戴禧修建苏公祠。祠内设苏东坡、苏东坡季子苏过、苏东坡学生姜唐佐牌位。到了清代,苏公祠又经历了多次重修。年,朱为潮接手重修时,亲自撰写楹联:“此地能开眼界,何人可配眉山”。此联毁于”文革“,后请麦华三教授书写。

在苏公祠堂内屋脊大木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大清光绪十五年季冬月穀旦钦命雷琼道朱采督建”,历百年而不褪色。朱采为浙江嘉兴人,文武兼备,在海南任上深得民心,创建海南第一楼公祭唐宋“五公”,费两万余金,均筹自公款。同时主持修建苏公祠,公祀苏东坡和“斜川居士”(苏过)。

如今,在苏东坡高大的塑像之后,仍旧立着苏东坡、苏过、姜唐佐的牌位。

整个五公祠是光绪十五年由道台朱采所建造,历经战乱和风雨损毁,民国四年又有朱为潮主持重修。也许只是巧合,两位同姓的地方官持续维护这一方山水的斯文和传统。

何人能配眉山?五公祠里的五位唐宋贤公,以及两位伏波将*,再加上后来的明代文宗丘文庄、一代名臣海瑞。苏东坡真可谓不寂寞了!

海南万古真吾乡

五公祠,顾名思义,该处纪念的是唐宋五位在宦途被贬到海南的官员。他们来到海南后,在文教民生方面都做出了不同的贡献。

海南人,或者说历代掌管琼州的地方官到底是有情有义的,他们一代代人为五位隔代的受难官员立祠纪念,于海口山水胜地为他们建造一座可供后人凭吊的公祠。整个场所其实也是一座较大的园林。

五位贤公与苏东坡这样“五加一”的组合,确是值得每一位参观者在此深思一下历史的意蕴。

五公祠里,“海南第一楼”成为这些先贤们共同的家。贤公们各有位置,雕塑形象,殿堂敞亮,茂林修竹,环境宜人,就连那些放置盆景的石凳石墩都是质朴动人的,雕花雅致,造型拙朴,配上那些热带特有的小型植物,真是宜人宜心。

这里,既有历史的温情,也有自然的风情,使人乐于走进来看一看,歇歇脚。

后来,琼州地方又把西汉的路博德、东汉的马援两位“伏波将*”请了进来,建立了“两伏波祠”。由此几乎可以说,这里已成为一处文武精神的胜地。很多时候,园林意境能够得以传承,反倒是因为其人文厚度。

五公祠里设立的学圃堂和五公精舍,则是尝试着传承一些什么,这样的人文之地本身就是一个课堂,一个教室。朱为潮在《重修五公祠记》记载:“五公精舍仿学海堂例,选全琼庠生,秀才三十名,研习经史词章之学,聘宁波郭晚香在学圃堂讲课”。

这里应该有园林清风,也应该有书声琅琅。

民国广东学使徐祺为此撰联:“於东坡外,有此五贤,自唐宋迄今,公道千秋垂定论;处南首级中,别为一郡,望烟云所聚,天涯万里见孤忠”。

如此斯文,如此壮烈。如此刚强,如此温和。

由此不禁使人想起了被贬海南多年的苏东坡,在离岛渡海时留下的句子:“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值得注意的是,苏东坡在儋州经历困苦时常常会无意中流露出消极心理。当他真正接到消息要北归时,却又是另外一种无谓了。

“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这是苏东坡当年接到去海南的消息却还没有动身时的心情。

这种预设的坦阔或许是有些心虚的,或是为了给自己打打气。

从后来苏东坡的一些诗词中可知,对于被贬千古流放地儋州,他还是有些担心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害怕的。对未知逆境的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但这种害怕也只是身体上的,他的心思到底是不服的,不屈的,大不了死在那里好了,不过又多了一个故乡。

更可以说是海南人的淳朴和宽厚,使得苏东坡感受到了落难后的亲切和温馨。据说在古代权臣授意地方官非难被贬官员是为惯例,但海南上下对于苏东坡,简直就把他当成了同村的乡亲,在他出门淋雨时借给他蓑衣和木屐;在他断炊的时候,把自家祭灶的鸡肉拿给他吃。

苏东坡也没有把海南人当外人,他在当地倡导读书,还培养了几位学生,其中以琼州人姜唐佐为著。苏东坡曾赠半首诗给这位学生:“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老师说,等姜唐佐将来登科之后,再续上全诗。

苏东坡晚年书法代表作《渡海帖》。图片选自《在故宫寻找苏东坡》,祝勇著

宋元符三年()六月二十日夜,苏东坡告别浮粟泉后渡海北归,此一去,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儋州。而他的学生姜唐佐则于崇宁二年()中举,成为海南历史上第一位举人。后来姜唐佐请苏辙代兄补上全诗,其中有句“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目长”。

官场无情,琼州有情。

出身于书香门第的朱为潮一定非常钦佩苏东坡,不仅仅佩服他的诗才,还有为人的慨然和大气。应该说,苏东坡身上的精神魅力,就像是一根高高的标杆,深深感染着朱为潮,促使他重修五公祠,并一点点把琼园营造起来。

据说五公祠整体占地亩,而琼园只有10亩地。小小琼园,却是苏东坡人生归途中一处不可忽视的精神驿站。

有人说,五公祠不过是清代的建筑,之所以称为国宝级文物,主要是沾了苏东坡的光。而我却觉得,苏东坡所凿那口甘泉,那首遗诗,足以撑起这片国宝之地的天空。

从琼园走出来,园门外一面阔达的池塘映入眼帘,郁葱的绿化树,高大的椰子树,玲珑有致的圆拱桥,绿意盎然的湖中岛,跃出水面的鱼儿,这自然的景观,一下子扩展和活跃了整个五公祠的景致。越过大池塘望向对岸则是熙攘的市区,却似乎与这里隔了一个世界,完美地隔开了一个清逸的空间。(原标题:天南琼园东坡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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