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大海边。
端午前后,龙舟雨。
雨从海上酝酿。它们以海平面为温床,无限沉睡后集体猛然醒来,然后疯狂地往天上聚集,躲藏在铺天盖地的黑云里,数以亿计的累加,日以继夜的碰撞,然后呼啸着朝城市腹地狂奔而来。
雨中的城图片/来自网络
城市像天地间画册上一片有规则的涂抹,此时在被雨翻江倒海地稀释、饱和、浸润,然后猛地坠入无边的暗洞。
高楼用灯盏抗拒黑暗,就像海上摇摇欲坠的船队;大树用倾斜抗拒黑暗,就像帆船上岌岌可危的桅杆;汽车用鸣笛抗拒黑暗,就像茫茫草地中迷途的甲虫;人们用惊愕抗拒黑暗,就像童话里窃窃私语的矮人……极夜的感觉让人觉得不安。
雨中的人图片/来自网络
天空在夜的模式下运作,当无边的黑和暗冲破极限的时候,雨开始砸了。它们重如铅弹从黑的上空白花花地射下来,借助于地球的引力而愈发癫狂。
无数的白雨将局部的天空漂白,借助这暂时的明亮,空中有无数条雨线在织网,它们以雷霆万钧般的速度下网,准备网住这天地间的一切。
“哐当”一声巨响,从天空雨网里砸下一段新鲜的老树桩,很显然,这是雨和风收获的战利品。它们从海边把一棵红树折断,然后将其中的一段裹挟着带至空中,腾云驾雾而又风驰电掣地来到城市的上空。趁着风雨喘息的间歇,那截树桩破网而出,重重地砸在房顶上。
雨中的天图片/来自网络
一幢幢高楼在风雨中像一根根几何图形的巨笋,笋衣被风掀起,雨趁机灌入笋内。从地面仰望,被雨破膛的那片笋衣耷拉着笋壁,随着风的节奏一开一合。
风猛地一用力,那薄如蝉翼的笋衣瞬间挣脱了母体的牵连,就那样在风中飘呀飘,最后以一块玻璃的破碎声宣告:风和雨,你们赢了。
层的平安大厦像一座巨型的雕塑立在风雨中,它纪念碑似的外形在龙舟雨的刀剐剑削下愈发显得俊朗。雨从大厦的塔顶往下喷淋,它将大地作为浴盆,海里夹来的盐作沐浴露,无数吹落的木棉和榕树枝丫作沐浴球,给大厦进行一场天地冲凉。平安大厦相信,龙舟雨是它的爱妾,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雨中的楼图片/来自网络
大叶榕树在雨中张开它那全身龟裂的皮,它们从雨季来临前一直等待这场礼遇。在榕树们看来,也只有龙舟雨才最让它们酸爽,由外到内的灌溉就一棵南国的榕树来讲比地下的施肥来得更重要。
雨中的树图片/来自网络
芒果树在龙舟雨来临之前早已将自己的果实严严实实地隐藏在浓密的叶子中间,它们以为可以躲过一劫。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雨和风像两个强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满树的芒果胡乱地扯下扔在马路上。
木棉树本来就没有叶子,只是开满了一树蓬勃的红色的喇叭状的花。它们知道,在龙舟雨面前,自己只是砧板上的肉罢了。果不其然,那些红色的木棉花被雨扯碎,油油地铺满一地。
雨中的花图片/来自网络
马路上是弯弯扭扭的排着长长的小车队伍,在无边的雨帘中扭动着。每台车都倔强地跟风雨搏斗,车身周边激起的水花也连成一排排的,好似马路上绽放的白花。远远地看去,车队像无边的河流中一群晚归的鸭子。
雨中的车图片/来自网络
整座城市的人们蜷缩在钢筋和混凝土的巢里,“红暴”预警在这南国的城市不需要任何演练,每当这样的日子,大人不用上班,孩子不用上学。人们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审视着海边的龙舟雨。
北方人大抵是没有见过这种雨的,北方的雨即使热烈,也不会如此放肆。
中原人大抵是没有见过这种雨的,中原的雨即使淋漓,也不会如此透彻。
两湖人大抵是没有见过这种雨的,两湖的雨即使磅礴,也不会如此狂妄。
江南人大抵是没有见过这种雨的,江南的雨即使渺茫,也不会如此决然。
就这样,在南国的龙舟雨中,透过这座城市暂时属于我的那扇窗户,我看着这些幽灵在窗外放肆地宣泄,伴着迷雾的掩映,它们像长了脚似的在满城狂奔。
我在内心极力寻找一种力量来抵御这陌生的雨季的喧闹。
雨中的光图片/来自网络
我熟悉的雨是淅淅沥沥的,
是那种“路上行人欲断*”的雨,
不是这种乱箭穿心的雨。
我熟悉的雨是午睡起来的,
是那种“白雨跳珠乱入船”的雨,
不是这种铺天盖地的雨。
我熟悉的雨是平平仄仄的,
是那种“点滴到天明”的雨,
不是这种一味铿锵的雨。
我熟悉的雨是稀稀疏疏的,
是那种“多少楼台烟雨中”的雨,
不是这种毫无章法的雨。
我熟悉的雨是心平气和的,
是那种“梧桐更兼细雨”的雨,
不是这种不问东西的雨。
我熟悉的雨是满城飞絮的,
是那种“梅子*时雨”的雨,
不是这种不合时宜的雨。
我熟悉的雨是擦肩而过的,
是那种“油纸伞下丁香一样”的雨,
不是这种寡淡无味的雨。
我熟悉的雨是密密斜斜的,
是那种“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的雨,
不是这种重如铅球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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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当我向这纷繁的龙舟雨妥协的时候,我的内心就断裂了、扯破了。而我,需要一种连续和持久来冲破这狡黠的雨帘,在内心的心床里斜织安宁。斜织安宁。“岭南情思”精彩回顾
“岭南情思”一
深南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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