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花痴来说,春天是需要隆重对待的季节。春天来了,踏青和赏花必不可少,否则就是怠慢了大好春光。
此前我在北京生活了多年,每逢春天就喜欢招朋唤友、结伴踏青,朋友没空时独自去赏花也是自得其乐。景山公园的牡丹、中山公园的郁金香、玉渊潭的樱花、植物园的桃花、北土城遗址公园的海棠……不敢想象,先是沙尘暴肆虐、后来雾霾遮天的北京城春天少了它们,会是怎样的惨淡光景。一支探出墙头的艳丽桃花,可以拯救北京沉郁的脸色。
两年前,决定搬到广州生活。广州有“花城”的美称,木棉是广州的市花。一到春天,木棉花开时节,一朵朵红色的木棉挂在高高的枝头,得仰着头,才能欣赏到它们的英姿,顺便也完成了预防颈椎病运动。木棉花挂满枝头时,远眺就像一片红云,其枝干光秃秃的,没有树叶的衬托,要待到花朵谢了,嫩叶才开始冒头。还是明末清初广东顺德诗人陈恭尹的《木棉花歌》描写得有气势:“粤江二月三月天,千树万树朱花开。有如尧射十日出沧海,更似魏宫万炬环高台。覆之如铃仰如爵,赤瓣熊熊星有角。浓须大面好英雄,壮气高冠何落落!”不知这是不是木棉“英雄花”别称的出处?木棉的花朵小碗般硕大,树底下拾一朵凋花搁在桌边,厚实肉感的花瓣即便渐渐枯萎,艳红之色不改,持久的“英雄本色”确是自然界的造化。在我看来,广州是座奉行实用主义的城市,“物尽其用”这一原则在生活中被执行得挺彻底。比如木棉,花开便赏花;落花还可晒干加工,或煲汤或入药。宋代郑熊的《番禺杂记》记载:“木棉树高二三丈,切类桐木,二三月花既谢,芯为绵。彼人织之为毯,洁白如雪,温暖无比。”也就是说,木棉的果实成熟后,果中的棉絮取出即可制作被褥、衣物等。来广州后,看到木棉我总会想起舒婷那首著名的《致橡树》:“……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少年时初读这首诗,美是美,境界其实是不太懂的;现在年纪长了,阅历也有所增加,从内心深处认可这种两性价值观。
(木棉是广州的市花,花开便赏花;落花还可晒干加工,或煲汤或入药)
今年广东的气候颇为反常。年初广州来了场罕见的降雪,紧接着春天也来得晚,到了二三月广州市区的木棉几乎未见开花。比我更积极组织赏花的老友,建议出城观赏油菜花。虽然我觉得围观油菜花这件事显得太像“没见识的城里人”,但还是欣然参与。三月初,这城出得有点远,到了近公里外的广东云浮郁南县连滩镇。连滩镇西坝村旁的一大片油菜花田据说是广东省内最大的油菜花田,此外西坝村内建于清朝嘉庆年间的光二大屋也有“广东第一屋”之称。光二大屋的屋主姓邱,据说因其秃头又排行老二,故得绰号“光二”。站在光二大屋的最高点俯瞰,占地10亩的大屋就像座四正的方形堡垒,外围是一圈城墙和通道并设有瞭望台,内部为五进五入的结构,晒场、磨房、水井、厅堂、起居室、仓库等应有尽有,据说人丁最兴旺时曾住了多口人。光二大屋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其防火、防盗、防洪功能,比如除了门口的大闸门外,大屋设有九竖五横的木制防盗门,门顶上的圆洞可灌水灭火;在大屋多个楼梯处设有木制抽水车装置,以供阴雨时节排出积水。不过,此时的光二大屋除了慕名而来的零散游客和几个景点工作人员,已经没了当年的“人气”。邱姓子孙后代不再在此繁衍生息,大屋失去了它作为家族庇护者的意义,成为虚空、没了魂魄的“遗迹”。除了光二大屋,西坝村还是有些居民的,但基本看不到年轻人的面孔,总体感觉冷清寥落。村子里有村民在自家门口辟了小块菜地,一小片油菜花在土墙灰瓦下兀自摇曳多姿。
(曾经人丁兴旺的光二大屋如今成为虚空、没了魂魄的“遗迹”)
相较之下,村子外的公路和村子旁的油菜花田就热闹多了。公路两旁停满了小车,基本都是来踏青看花的,油菜花田里有不少拍照的人,不过比起江西婺源、云南罗平等油菜花观赏著名景点,这里的游客密度比较能让人接受。坦白说,我以前从没有正眼好好瞧过油菜花,光知道把它当菜吃了。和牡丹、郁金香、樱花等存在感很强的花卉不同,油菜花乍看起来其貌不扬:由4枚花瓣、1枚雌蕊、4枚长雄蕊和两枚短雄蕊形成的小花,并没有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颜值”。不过,油菜花簇花成团,簇团成枝,簇枝成田,一旦连成片,形成海,那种奔放、壮观的景致就出来了,这真是一种“主要看气质”的花卉啊。而且,油菜花是最容易栽培的农作物之一,油菜的种子含油量达35%~50%,是中国第一大食用植物油原料;此外,油菜花的嫩茎及叶还可以当作蔬菜食用。连滩油菜花田最赞的地方是,这里还没有变成被圈围起来收门票的坑爹景点,公路两旁饭馆的菜肴也还保留着些许农家饭的香气。这次观赏连滩油菜花的行程,是我头次尝试和朋友租车自驾出游,因为日常生活中不开车,以前对国内的油费、过路费没什么直观的感受,这回总算体验了一把。来回不到四百公里的自驾,过路费和油费得支出小四百(租车倒是不贵,每天一百多即可)。难怪那些有在美国自驾游经验的朋友总要吐槽在国内自驾的出行成本高。
(连滩油菜花田的春光吸引了不少周边的自驾族)
看完连滩油菜花不久,整个广东就开始进入回南天,幸得此时杜鹃不忘怒放,给沉闷潮湿的天气带来一抹亮色。办公室附近那片小土坡就开满了杜鹃,煞是夺人眼目。不知道为何,在广州只有杜鹃开花,我才觉得春天正式降临。小时候对杜鹃的最初印象是干花标本,那时我姨在桂林念大学,我常常给她写信,好奇地东问西问,她给我的回信中总夹着杜鹃的押花标本。现在,我已经很多年不手写信件了,制作干花标本也不再是“潮流”,但寄居在一个每年春天能见到“活”的杜鹃的城市,还是挺令人欣慰的。
(杜鹃盛放,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