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前,宋人们写下“小荷才露尖尖角”、“悠悠小蝶飞豆花”,写下“煮晴烧笋饷春耕”、“溪头卧剥莲蓬”。
如果说唐诗豪情外放,爱书写人生的不平凡,唐诗在天上。那么宋诗则是在人间。细小不起眼的万物,平凡的日常琐事,人们生活的模样,都可入诗。
宋人们钟情于田园风光,常常走进乡村,留下了多首诗歌记录田园生活,相比晋唐留下的多首,宋朝的田园诗就像一片星空,繁盛璀璨。
在千年以前,田园是一种生活,而它在宋诗中,更显安逸绵长,平凡真实。
那一幕幕,一画画,彷佛带今人重回一个美好的梦境,重拾一份向往的生活。
感知四时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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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田园杂兴》
范成大
柳花深巷午鸡声,桑叶尖新绿未成。
坐睡觉来无一事,满窗晴日看蚕生。
《秋日田园杂兴》
范成大
新霜彻晓报秋深,染尽青林作缬林。
惟有橘园风景异,碧丛丛里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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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交替之时,城市中的人们,在走出房门的那刻,靠着皮肤对于温度的感知,获取秋来了的信息。
而对于范成大来说,秋天,是早上起床后,看到门前的菊花垂着露水,听着蟋蟀们在草丛里鸣叫对话。沉睡的身体在这一刻便被亲近的秋天唤醒了。
他走出家门口,路过橘子坠满枝头的果园,路过层林尽染的枫叶林。忽然他闻到一阵阵谷物的芳香,循着风的位置走去,眼前一片金*的稻田豁然开朗。田地上人们,不曾看到走近的这位文人,他们心无旁骛,忙碌在自己的田间,丰收这一季的希望。虽没有亲自躬耕于田地上,但范成大看着这一切,依然感受到了秋时田园的幸福。
在宋人的眼中,四时的田园,不再只是一阵风、一场雨的感知,他们眼里有季节风物,他们在晴耕雨读里感受着四时的变迁。四时有着真正的泥土气息、农事躬耕。春天,桑叶发嫩芽,闲时看蚕生。夏日麦花雪白,梅子金*。到了秋天和冬天,便是“秋风吹老木棉花”、“放船开看雪山晴”。
四时的更迭,在宋人的田园乡村里变得更加鲜明、清晰,也变得更加真实,亲近。在城市人的季节感慢慢被弱化时,这种遗憾在宋人田园里不曾出现。
宋人田园,有真实的泥土气息,有风物稍纵即逝的珍视感,有季节更迭的鲜明度。人们在这里,会更爱四季,更爱生活,也会更加享受当下。
感知细微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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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炊童家店》
杨万里
长亭深处小亭奇,杂蘤粗蕤亦有姿。
羊角豆缠松叶架,鸡冠花隔竹枪篱。
《海州道中二首其一》
张耒
草虫咿咿鸣复咽,一秋雨多水满辙。
渡头鸣舂村径斜,悠悠小蝶飞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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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人的田园生活,观照自然的眼光变得更加细微动人。
前人写菊梅竹桑,鸡狗羊马,宋人不止看到这些,还看到了鸡头叶、狗脊花、槐花、桐花,看到了菜虫、蚱蜢、猪……
偶然一个清晨,杨万里在路边杂乱无章的绿丛里,看到许多长着像羊角、像辣椒一样的果实。绿色的它混在一堆同色系的草叶中,格外不起眼。古时人们以为它像辣椒一样辛辣,不敢食用,多采摘它的叶子入菜。但或许,当杨万里盯着这小果时,也会冒出好奇心:何不等摘此果来尝试一番?
另一位宋人张耒,则在人们忙着秋收舂米时,留意到篱笆旁的扁豆花。它轻手轻脚的,好像刚刚探出头,来到这个世界。小小,薄薄的一朵花,却溢出浓郁耀眼的紫红色,惹得蝴蝶在上面,悠悠然然地不停飞舞。张耒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花瓣,极轻极轻,生怕弄坏了它。陆游作诗时曾说:“村村皆画本,处处有诗材。”在宋人眼里,总能看到一切极其平凡、细微弱小的万物,世间的一草一木皆有万般情意。
一个熟知草木、看见细小的人,心思必定是细腻的,心性也会是温柔的。宋人们在观照这些细微时,也观照着自己的内心,更看见了生命的精彩,世界的美好。
趁着宋诗里的田园生活,去认识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甚至一粒砂,去感知每一份细小,寻觅每一种平凡。
感知生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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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客》
赵师秀
*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寒夜》
杜耒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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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以前的一个夜晚,宋人赵师秀在家中静静等待自己邀约的友人。
友人久久未到,百无聊赖之时,他开始轻轻敲打棋盘上的棋子,“笃笃笃……”伴随着一阵阵的敲棋声和满桌洒落下的灯花中,等待友人那份漫长无聊的时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温柔平和,逐渐化解了内心的烦躁。于是他连忙写下: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也许最后赵师秀等到了友人,也许没有,后人不得而知。但后人从他留下的诗句中知道,对于他来讲,等人的那个晚上,独自一人把玩灯花棋子的事情,是值得纪录、有着美好感受的。
宋朝的文人,在逐渐走入田园生活的时候,将田园的日常生活变得更加诗化。他们在乡居生活里,读书下棋,赏花种药,造访友人。
“晴窗细乳戏分茶”,在小雨初晴的窗边细细地煮水、沏茶、撇沫,试品茗茶。“茶罢西窗卧解衣”,茶足肚饱后便松开外衣,侧躺在窗边,透过细雨霏霏看窗外幽静竹林和丛丛桂花,常常这样,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宋人笔下的田园生活,总是简单明朗,却诗意悠闲。宋人们,总有那份细细感受生活点滴的心境,总会用许多时间来好好爱生活本身。
如今的人们还有如此吗?如宋人这般,花费许多时间来等待友人,把时间分到煮茶、赏花、饮酒之上?也许今人无法常常过这样的生活,但至少可以学习宋人,从容自在地拥有一份好好爱生活的心态。
宋诗里,书写着许多宋人平凡的田园生活,也是流淌着宋人的山河岁月。
那时候,田园只是一种生活,真实而平凡。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地织衣,一箪食一瓢饮,过着简单质朴的生活。
红尘飘不到这里来,喧嚣的车马也走不进来,只有春天的燕子年年会飞来,只有屋前房后的小树天天长出新芽,或掉落枯叶。人们与自然有着最亲密的关系,人们过着的,是真正的生活。
如今,人们用了许多年,往着田园生活的反方向走去。人们努力地进入城市,殚精竭力地融入城市,却常常在城市的嘈杂和繁忙中,感到疲惫不堪。
田园慢慢成为许多人心中的一个归宿,一种向往。偶尔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灵放到田园中,得到短暂的歇息,获得能量的恢复。或是想着,为了暮年可以更好地回归田园,而又有了在城市继续坚持的动力。
田园生活,在宋诗中向我们徐徐展开,但它从来不止于宋朝。因为田园生活一直都没有消失,只要你愿意,身体和心灵依然可以归于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