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国小
作者:竹海诵读:芝兰
离开国小20:38来自第三故乡战争是对正义的践踏,是对生命的施虐;而仇恨不应该是战争留下的唯一伤口。
离开国小
没有了今井老师的辅导,加上对日本人的憎恨,使我加深了对日语课的抵触,随之我的日语成绩退步很大。期末考试成绩一出来,学校就给我爷爷发了信函,向家长通报了我的学习情况。
爷爷和二叔接到学校的通知,着急火燎地从新立城赶到了城里大舅家。他们三个大人围着铁匠炉子,商量着看还是不是让我继续呆在国小学习?还是让我读到毕业,把这日本话学全乎了再说?我坐在大舅家的土炕上一晌午,没头没脑地听他们唠着我上学的事,感觉好像与我无关似的,也许是因为我已经下定的恒心,坚决不再让那个日本娘们教我了,我一想到她,就想到那个穿*皮*大衣和*靴的日本*官石田,我似乎可以确定,杀害我妈和弟弟的日本人就是这个日本*子石田浩。
晌午饭前,爷爷来到了学校。从学校训导室出来,我一直低着头跟在爷爷后面,我知道出了校门,穿过大马路走进南岭小街以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我要从此走进大人们为生活奔波劳作的社会,顶着亡国奴的身份,在日本人的铁蹄下苟且地活着。"刘雨山!等一下!刘雨山!"身后传来今井惠子的声音。
爷爷压下在训导室受尽奚落时的怒火,强颜欢笑着对她说"您好!老师。"
今井老师跑到我面前停下来,目光看着我,却用生硬的汉语对爷爷说道“老人家,刘雨山的成绩不好,这是我的错,请您原谅!”“请不要责罚他,其实他是很聪明的,只要坚持来我这边补课,成绩会很快跟上去的,拜托了。”“刘雨山,从明天开始起请来我的办公室,我们继续补课好吗?”
我用怨恨的眼光朝她看了看,心境又回到了半年之前。说实话在这个日本人办的学校里,整天强迫着自己改变身份,像个日本人一样说话行礼,照着他们设计好的亡国奴的模子塑造自己的灵魂和未来,日久天长想让我彻底忘记国恨和家仇,让我们这些中国孩子在奴化的教育中受尽心灵的煎熬,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是一天也呆不下去!
我不顾她和爷爷在身后的呼喊,一个人匆匆走出了校门。
回到南岭大舅家里,全家人关切地问着学校的情况。爷爷述说了那个训导长的原话,只给我一次补考的机会,日文再不合格就开除。
说实话,我不怕开除,因为我不是学不好,而是从心底里憎恨日本人,也憎恨他们的语言。想到被学校除名是一件很砢碜的事儿,我委屈地跪在爷爷、二叔和大舅的面前,恳求他们别让我在国小继续念书了,让我回到老屯子,我要学做一个好的庄稼把式,保证用自己的能力来养活我和妹妹。
他们三个人在外屋商量来商量去,到了,还是大舅的话起了作用。大舅说还是依着我的性格,就这么学成一个半吊子拉到吧,不再强求和委屈着孩子。他理解我这个外甥,对我母亲的那份情感,这段时间他经常看着我躲在被窝里想妈想得暗自流泪,他除了坐在铁匠炉前抽烟叹气,实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宽慰和帮助我。
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这一回随着我的心愿,下学期不再在国小继续念书了。
二叔和大舅看出了我的坚决,便与爷爷商量后,答应了我的要求。
下午,爷爷一个人去学校回了话,算是给我退了学。国小少了一个像我这样的中国孩子,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国小主要面对的招生对象是吃着康德皇粮的官吏子弟,像我这样一个屯子里的孩子,只有受着他们欺负的份。
告别了学校,坐在回家的大车上,我心里有说不上来的轻松。我觉着自己可以从此摆脱了天天要学着说日本子话,学做日本人样的亡国奴生活,可以再像从前那样,在空气自由的新立城水口子过着童年时愉悦的生活。从国小退学回来后,天就一天天见凉了。
爷爷自打我爹妈死后,就辞了私塾先生的差事,天天起早贪黑去镇上蔡记染坊做了帐房先生,说是一年下来的收入比较私塾能多上两石苞米。
回到老屯子,我期望中童年的快乐日子并没有回来,而且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在家里,妈没了,爹也没了,虽然老屋子还在,但感觉家是永远地失去了。
自打我回来,爷爷每天响午都是习惯性地去我们屯子西北边的大庙听那里的师傅讲经。这个大庙的位置原是满清时期新立城最最兴盛之地——朝庭长春厅的所在地。自从长春厅迁往了宽城(现长春市区),这里就开始变的荒芜。后来有云游来的僧人觉得这里风水独特,人善景美,就开始在这里建庙立塔、化斋济贫、传经讲佛。
大庙座北向南,这附近香火最盛的庙宇,春天伊通河融化的冰水从庙前流过,这为这片黑土地带来和生机;夏天位于寺庙南面的一泓池水会开出莲花朵朵,衬映着那方金色的四面佛普济着云云众生。
自从我回到家来,爷爷从大庙听经回来,都是和我兄妹俩一起吃午饭,他老人家吃素,除了秋天夏天有素菜瓜果,大半年时间,他都只吃咸菜。每天吃完了饭,就碗筷一撂,回到他自己的那间小屋,砚墨抄写经书去了。
爷爷写的一手好字,山水工笔画也是神乎其技、臻于化境,他画的花鸟栩栩如生、远近闻名。从前太平年份来我们家求字求画的人三天五天的就没断过,他用小楷抄作的经书结体遒劲,成为大庙里收藏的典籍,随意打开一页那笔底就犹如春风一般扑面而来,至我一生都自叹弗如。若不是战乱,仅凭他在私塾里教授文化和卖字售画,就能养活我们一大家子。
现在身处乱世,他除了抄写经书,一心向佛,似乎也无事可做。每天,天一黑就早早的盘腿上炕,打座念经。他那小炕桌上摆放着厚厚的经书,还有一个青花的瓷杯,一根包浆幽光、熟滑温润的红木翻书尺,每天晚上我和妹妹都是在这根尺子发出的哗啦哗啦的翻书声中渐渐入睡。
休学的这段日子,我白天跟在二叔后面学着做农活,午饭都是地里随便吃点早上出门时带的。太阳下山后要回家做好晚饭,然后和爷爷、妹妹一起吃,晚上照顾着妹妹洗了上炕以后,再帮着爷爷抄写账本(后来才知道,那是爷爷有意在让我学一份谋生的本事),有时爷爷还会翻出我在国小时的日文课本,让我照着上面读给他听,他一边念经,一边听我叽哩哇啦照着书说着日本话,也不管他自己能不能听得明白(直到我后来进了伪满外交部,才明白老人家的良苦用心),直到他听烦了,才打发我睡觉。
转眼秋天来了,意味着能天天吃饱饭的日子终于来了。整片整片的苞米地,一天天的由绿油油和变得金*灿烂,蚂蚱和拉拉蛄开始在地里四处乱飞,时时的引来南飞的候鸟在田野上徘徊;山林子撵着不断变化的天气,也在每天变幻着不同的色彩,新立湖的晚霞映照着密密的树林,像是用一笔笔灿灿的油彩在推开的黑土地上涂抹出一幅绚烂的画卷。
秋天里的田埂和林子周边,有我和妹妹最爱的菇茑,此时它们也渐渐红了。趁着跟在二叔后面收割苞米的空歇,我会脱掉草帽,摘上一帽兜成熟了的菇茑,带回家和妹妹一块吃。
有时候采摘的多了,爷爷怕给别人家的孩子捞了去。就用线绳串成串儿,和收获的一串串红辣椒,挂在同一个地方掩饰起来,妹妹想吃的时候,我就背着她揪两个,给她吃一个,我学着当年妈妈的样,也吃一个表演似的给她看,一来是为了逗哄着她开心,二来不想让她幼小的心里就早早地忘记了妈。
后来妹妹还是发现了藏菇茑的秘密,她乘着大人都下地了,就自个儿搬出个小木凳,踩着凳子想够那菇茑,结果不但没够着,自己从凳子上摔下来,把脑门摔了个大鼓疱,把爷爷和我都心疼的不行,从那以后,我再没吃过菇茑,我得省下来给妹妹吃,我答应过爹妈要照顾好她的。
一场秋收下来,我跟着二叔学会了不少的庄稼活计,因为出了力气,又有饱饭吃了,身体在升高的同时也好像突然间强壮起来。
二叔和二婶直夸我农活学得快,做得好,来年家里就能多一个壮劳力了,每当他们俩口子顺嘴这么说着,都会遭到爷爷用眼珠子瞪将过来,是示意他们打消这个念头。全家人都知道,依照爷爷的心思,还是让我回城里能谋个能挣现钱的差事,好像那才是我的立业根本。
在他眼里,大儿子的家是没了,但他还指望我这个大孙子能把这个家重新支撑起来。再说他花了钱供我去国小念书,可不是给家里培养一个能说日本话的庄稼汉子。他死去的大儿子本应该是一个凭借通文达礼而有所为之人,可恰恰生逢在战争和乱世,不得已出动劳力,最终累坏了身子骨,留下我们兄妹而去。可他的二儿子天生就不爱读书,好像就是个做粗活的人,长着一付庄稼人的好身板,凡事都听媳妇的,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东西。
的确,没有谁比爷爷更了解他自己的俩个儿子了,他生养的俩儿子不仅性格迥异,外貌和身体状况也相差很大。我听大姑奶奶说,我爹打小就体质虚弱,隔三差五的就要瞧中医喝汤药,性子也是好静不好动.因为体格瘦小下不了地,基本上也干不了什么农活。但他一碰书本就来了精神.爷爷教他和二叔念那些个诗词古文啥的,二叔总是念不上来挨尺子,可我爹总是能学上一遍就记住了,我爹镇子上的人下象棋,他从来都是让出一两子的,有时候还背过身子和两三个人下盲棋。屯子里的人都说他脑瓜聪明,像我奶奶,可我们家大姑奶奶并不稀罕他,而是喜欢打小就像小牛犊一样壮实的二叔。后来等我长了,我才知道,我爹和我二叔根本就是两个妈生的。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竹海,本名刘祥永,年入伍,从*经历20年,南京市作协会员,主要作品:诗歌《妈妈,我在等您回家》、《在这个秋天,我为您歌唱》、《故乡》,《读你,在秋天的诗雨和》小说《木棉花开》、《凤凰花开》、《崭新的*装》、《红菇茑》等。
朗诵简介
芝兰,本名任卫芝,出生于年1月,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与主持专业,从事媒体工作十余年,仍在这条路上追寻芬芳!山西太原青年朗诵协会理事、山西省语言中心讲师、太原市第十二次妇女代表大会代表。